从前,我以为心痛是形容词,没想一个人痛到极致心口真的会产生生理性的痛。 我爱人突发离世到现在,两个多月,整个过程诡异又惨烈,从他突然说不舒服到我找120,到送去医院抢救,到医生宣布死亡,我脑子一片空白,这短短的两小时,我不悲不喜毫无反应,我觉得太不真实又太真实,到最后我直到看到他手臂上的尸斑已显出来,我才放弃阻止医生拔掉呼吸机。
我坐在太平间门口,不敢打电话告诉我妈妈,不知道我要干嘛,那时是凌晨三点。凌晨五点半,我开始发微信通知当时都在熟睡的亲朋友好友,早上七点,我去买了早餐水果香火,又来到太平间门口,一个人就在那里哭,除了哭不知道要干嘛,直到太平间的人早上来上班,告诉我,要我通知殡仪馆来接走他的遗体,陆续电话打来确认我不是微信被盗号,有大哭的,有说不出话的,有沉着冷静整理工作交接赶过来的。我以为他的哥哥会及时赶到,我以为还有人会打点所有的事情,允许我尽情哭泣。
最后,他哥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的路途,花了大半天才到,我已经明白,我不能指望他们了。于是我开始打起精神去殡仪馆定各种手续,追悼会布置,去商场给他买一套体面的西服。追悼会悼词我亲自写,我亲自念,亲自送他入炉,亲自接他骨灰回来。后来,又按照长辈指点,给他选了日子,办一些所谓的迷信仪式,这个过程我超乎常人的坚强。
事情全部尘埃落定后,我开始无法入睡,有一天,我和妈妈说,我想去酒店睡,我太困了,这里我睡不着,一闭眼就是噩梦,于是我一连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宾馆,每日只能睡几个小时,母亲和孩子陪着我在酒店窝了近一个月,我开始寻求各种麻痹情绪的方法,喝酒抽烟打游戏,有一天四岁的 女儿和我说,妈妈,我想要你开心。从我爱人过世到现在,我几乎没在孩子面前哭过,人前哭泣也不多。我听到女儿如此说来,心觉惭愧,一个母亲如此让孩子担心,真的太糟糕了,我需要让自己迅速好起来,于是我开始找心理医生,去健身房,各种正能量的调节。周期性的会觉得自己快把自己逼死了,然后会周期性的歇斯底里发泄,找朋友陪伴大醉一场,酒后便来来去去吼离歌,然后微信开始找不在我身边的朋友诉苦,然后等酒醒,回去孩子和妈妈身边睡觉。目前状况是,人前无异样,但是每日独自大哭或悄然落泪还是常态。
我看不得朋友圈里晒恩爱的,晒团聚的照片,看到一律假装没看到,不回复也不点赞。路上看到父亲带孩子玩的情形会独自崩溃抓狂。要问我,如今好不好,真的很不好。一点都不好,除了假装很好的活着,让亲人放心,其他事情都毫无兴趣。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,前几日去问神婆寻求慰藉,神婆说我可能寿命不长,我竟然窃喜,然后又问神婆,我能看到孩子成年吗?神婆说无碍,我便觉得看到了什么希望,脑子浮现与他团聚的画面。一个人最可怕的地方,就是没了希望,没了斗志,没了梦想,如今我便如此,没有爱人相伴,再好的岁月年华又有何用,佳肴美食锦衣美酒良辰风景独赏又有何意义?我不怕死,只怕死了也见不到他罢了。
最好笑的是,夫家亲属竟然担心我改嫁,三七之日和我提分家产和股份,改嫁,呵呵,改给谁呢?此生有如此爱人待我,我还要改给何人?我还会改给何人?十几年夫妻,我十几岁就跟着他,十几年如一日的宠着我,让着我,连临死都吊着一口气要我勿自责,夸我尽力救他了,我很棒了。换了其他人,谁能如此爱我呢?临死就留得一句话,他知道我这人执念太深,日后必定会反复回忆当天救他,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好,错过了什么,遗漏了什么,我必定反复纠缠这个问题,让自己痛不欲生,于是留得这话给我。有此夫君,我还改与何人?所以他后事上,老人交代的夫妻阴阳分离仪式,我故意略去不做。此生不愿断离,来世亦不肯当陌路人。
|